记 2 月 25 日的一次对话

我从卧室走出来,穿过客厅去阳台晾了衣服,又转去厨房看了火,把台面也擦过一遍后,才终于敲响了对面卧室的那扇红木门。

我们租的这间房算是个正正方方的九宫格布局,门朝西,阳台面南,我俩的卧室各在阳台两侧,我在西边,身后是玄关和我的卫生间,她当然就在东,依次是她的浴室和一个做书房用的客卧。因为这个布局,我们之间隔着的这道阳台-客厅-厨房就成了楚河汉界。我们轮番在重合的区域活动,作息时间有差,几乎从不涉足对方领域,一个月见不上几次面。

她并没有来应门,我看了眼钟,现在应该不是睡眠时间吧,可她的话,难说…不过灶上还炖着她的排骨呢,我深吸一口鸡汤和排骨混合的香气,心里的忐忑好像也抚平了些。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求房租宽限延后几天,因为她是本地的,之前找房和房东交涉都是她在做,甚至房租也是过她手交的,所以比起房东,反而是她这个担保人的态度更关键……

瞎想的功夫里她终于开了门,先冲我来的是一股 84 消毒水的味道,和每天上下电梯轿里很像,门开的缝不大,但能看到她身后主卧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只在边缘勾出一个黄框。有点奇怪但创意工作者可能需要在工作的时候模拟夜晚?我没往前凑,扯出个笑脸开口。

没几句她就摆摆手表示知道了有什么话晚点再说,实话讲我俩不算很亲,但她这么没耐心的状况也不多见,而因为不熟所以我的话头还在山路十八弯上打转,根本没看到正题的影子,她意料之外的反应让我慌了神,伸出一只脚就卡在了即将合上的黑缝里。

艹?

应该不是我说的,可能是她,但…还应该是我吧?

  

忍着痛我把重心放在后脚跟上,门缝开的更大了点,我才发现她正背后关着门的浴室应该是开着灯的。那个房间因为夹在中间所以没窗,我们一直笑称这是浴缸桑拿房。不过就算她的浴室闷气我的浴室透风,冬夏两季我们也没想过把自己的浴室向对方敞开。感觉要说的事又更悬了一点。

我试图继续绕路的努力在她的注视下失败,咬咬牙把话直说了,毕竟现在环境不好,拿不到工资的也不止我一个人,但话出口又成了,“你放在冰箱里的韩式辣酱和蜂蜜我能用一点吗?”

她是真的要暴躁了救命……………就就就你就直说吧就算被拒绝也不会死的大不了……大不了找人借算利息的那种高利贷就算了,况且我是合租的诶我住不下去了她要再找人或者一力承担房租也挺麻烦的吧虽然提前退租是我没有契约精神但我也很苦逼啊大佬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杀了人”

嘎?

“在分尸”

我习惯性盯着她围裙上小熊不爱直视的眼睛愣愣的向上平移,终于把焦对在了她的脸上。

“嗯,我杀了人,在分尸,所以你要说什么快点我赶时间。”

   

我宕机了大概 30 秒。

“不可能吧……”

她好整以暇的叉着手,斜倚在门和门框之间。我忍不住朝她身后的浴室瞥了一眼,好像真的闻到了更浓重的 84 消毒液和一丝丝的血腥气。

不不不一定是我刚剁鸡的味道,收起凑到鼻子前的手,“你逗我的吧,就跟之前那些恶作剧一样。”

   

“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哦,反正都告诉你了也就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了。”

“你就这么放着被害人不怕被反杀吗?”

“都到分尸环节了你说她死透了没有。”

“你唬鬼吧杀了个人你还有心思做午饭不点外卖?”

“你猜锅里炖的什么?熟了的不好做 DNA 检测。”

“地上一点血迹没有?”

“刚拖过。”

“一百多斤的肉和骨头呢你怎么处理?”

“我们本来就住市郊,我有车,一部分煮熟了打成泥从下水道冲走,骨头用石灰干燥了分开扔,或者绑上石头沉江底。”

“那你这个月水费得多付点。”

“我出了,还有煤气电费也我来。”

这人还来劲了是吧?我看着她不咸不淡的表情就来气,都感觉这股气把我的胸都顶的挺起来了点。

这种玩笑好随便开的?我说房租延期你是非答应不可了,反正你丫不在乎钱。

   

“你…受害人是谁?”

她愣了一下,算是之前一堆对答如流里磕进了个小石子。

“我说你杀了谁?不会不认识吧?人都不认识你恨到要把自己搭上?何况这两天根本都没人上门,你出去杀了个人拖过小区走过楼道和对门特别喜欢听八卦的邻居笑着打完招呼还避开了最近两天压根没出门的我?你应该去干快递的,是个人才。”惹怒无所谓了,看她被戳破后骄傲扫地气急败坏还挺爽。

可她的破绽只有那么一瞬,然后又是似笑非笑的表情还看了看指甲。艹她指缝里怎么真的有深红色?来姨妈了?

“是房东太太。”

“今天早点时候她来敲门,说是正好路过就来看看。我给她开的门倒的茶你睡的跟个死猪一样,不信看沥水架上还两个杯子呢。”

“你为啥要杀她啊?”

“那就是我的私事了你不用管。”

我把那句“那房租呢”憋在了肚子里。这…情况就有点变了。

可能是那个“受害人”突然成了一个我认识的说过话的活生生存在过的人,她欣赏着我的表情变化,倨傲的笑和之前每一次恶作剧成功后夹在道歉里的一样,“还有要问的吗?没有我还要去忙。”

“你怎么可能分尸呢,你刀还在厨房里呢。”

“这种重活,双立人不顺手中式大砍刀也不好用,你忘了我有电锯了?”

刚搬进来的时候她坚持自己那边的家居都要自己去宜家买,很多是拿回来自己拼装的,就顺带入了工具箱一套和一小臂长的迷你电锯,那也是和房东吵的第一架…

“电锯不有声儿吗?”

“我每次约人回来你不也听不见,可能是你自己耳朵的问题。”

有些地方明显是说谎,还有些地方是压根懒得编。我除了“这尼玛也太扯淡了”其实什么都没有,不可能要求“你躲开让我看一眼”,这就破坏了游戏规则,所以这从头到尾就不是个探究事实的对话,而是一道证明题。题面是:你说不过我也只能被我说服,傻逼。

她也不想管我要说什么,反正我现在没心情搭理你,那么我随便说个什么理由你就只能在门外乖乖候着。以你的智商还会信。你的情绪对我毫无价值,反正你也对我造不成影响。

你妈的。

   

她是不会说第三次“我要忙”的了。她要我自己说,自己搬台阶过来,再自己灰溜溜的下。我日你先人板板。

“那你忙吧,别忘了买鲁米诺试剂把血彻底搞干净。

不过我也就一个小小的建议哈,听不听当然随你。

房东太太社会关系复杂,每天日、理、万、机,上午收租遛弯,中午约人吃饭,下午还有固定的瑜伽课,傍晚要去幼儿园接小孙子玩。随便一个约,她没去也没招呼一声可能还好,两个三个就会引起警觉,到天黑估计亲戚朋友都发动遍了。就这么宝贵的处理时间你为了向我显摆活生生浪费了快半个钟头,傲慢太多会堵塞脑子的。

下季度的房租再过一周给你。”

说完扭头给她留下一个中指的背影,遥遥听见身后房门合上的声音。

我站了没一会儿,顺道去厨房看火,黑底红盖的大砂锅里已经汪了厚厚一层鸡油,笋也正好。旁边高压锅的气阀欢快的跳着。我抄着手没去看它,混合的香气依旧充斥着鼻端,泡泡翻滚了一会儿,我把窗户大开。

该吃饭了。

厨房的垃圾桶里有一只带血的手套。

现在它被包在三层塑料袋里压在书架倒数第二排中间偏右几本和墙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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