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渍柠 Lemon Made】Chapter 3：云上的风
写故事的和记忆是一个德行，都只爱“显事”，那些华彩的高光段落，占不到全部时间的 10%，被铺在纸上满满当当；偏偏是被忽略掉的那 90%，才是人生真正扎根的地方啊——文星伊做完最后一组控球训练手都抬不起来的时候，在想的就是这个。
她最近的一周用一句话就够带过，“刻苦训练，进步甚微。”摊开来讲的话，会变得和阿妈的账本一样流水。还是大意了……实话说，一口答应下来的时候除了脑子一热，她其实存了一点小小的侥幸——初中打过街头，虽然只是玩（耍）玩（帅），好歹手感不用从头培养。
何况文星伊体力在普通女生里也算不错，队员们都是人，我也是人，故我也当得队员嘛。没成想，不光在一米八二的中锋面前自己弱的跟个小鸡仔似的，连对上大小前锋自己都不太够看，对抗训练已经快成耍宝现场了，每晚脱衣洗澡都是一场惨烈的斗争…作业，作业明天再说吧你真忍心提…第一个返校日还有五天？我也知道啊……
文星伊拖着两条软塌塌的手臂往出走，大落落的练习服里还衬着件白汗衫，七月初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她是全场唯一可与移动西装架一战的。而辉人有长凳，她只有糊了满脸的热汗，甩甩头抖开刘海的动作可能挺好笑的，但和抬起手比，被笑会少块肉吗？她做个鬼脸向“不友善”的前辈们反击，依然故我，像只顶球的海豹，仰着脸向场中走去。
她还有最后二十分钟的超低位炸球。
要是这儿有舞蹈社那么荫凉就好了…以往想起那间屋子，想起从窗外凝视它的时间对文星伊能算个安慰，现在也渐渐失去药效，甚至偶尔会有一两丝苦闷从眼睛渗到舌根。而她的回忆总断在那人回头开口前一刻。大概再甜的糖浓了也会发苦？逐渐习惯后她这么猜测。
“飘里！”
大概她挥手后龇牙咧嘴的表情逗笑了场边的两个人。对身后隐隐的起哄声充耳不闻，她微低着头向场边走去，想到什么，又一昂脑袋显出十足自信的样子来。金学姐就噙着笑等她靠近，眼神对上，移开，又对上，再忍不住看看地板。金学姐是高度近视吧，还是奇怪的只有自己。
“这个给你。”
很快领悟到她抬手接礼物有困难，金容仙不扭捏，两步一跳到了文星伊背后。文星伊想起上次比个子的结果是自己略矮一点，羞赧都忘了，连忙扭脑袋“我自己来。” 被人一按肩膀就老实了，后知后觉那不是条长手帕吗，她这是…
答案不难，拂起刘海穿至马尾，短短的结挠不到脖子却挠得人心。这鬼天气怎么越来越热了，她僵着脖子和正对的丁辉人大眼瞪小眼，连这次也败下阵来，感官还集中在耳后捕捉到的小小气流，埋了吧，没救了。
“有空去买条发带，汗就不至于流到眼睛了。”
后来被正面端详，调整位置，满意一笑，拍着后腰让她归队……文星伊都是木的。回到“大老粗”们中间才恢复了谁敢怪叫就踩谁的小豹子脾气。
金容仙看她背影再次融入人群，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掏出点什么来背。文星伊…挺有趣，她和自己、和辉人都不一样，甚至和她发小，看上去一样爽朗的安惠真也不太一样。
真要论，其实她们四个都不像是为社交而生的那种人。不过让中学生“遗世独立”，一不小心就会变成被孤立，所以各自摸索出了不同的生存策略。
同在篮球队，甚至丁辉人来的比文星伊要早的多，但现在怎么看都是文飘里和队员们的关系要亲一点。在前后辈关系这么重的国内，恨不得91年的只能和91年的交朋友，92对92整整齐齐，跨级间能有打成一片的感觉，文同学确实有点厉害。
而辉人呢，更像一只揣着手的黑猫，亮澄澄一对竖瞳，看起来一脸严肃，其实谁挠下巴都会露出舒服的表情。为了篮球经理的威严我们辉妮真是辛苦了。
那我呢？想到舞蹈社渐渐浮出水面那个难解的结，金容仙蹙起了眉，我会用什么办法从中化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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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啊？”
崔妍美回头就看到有个影子两三步窜到了自己身边，距离却控制的刚好，不会让人感到压迫。
“啊…你是老是来等金学姐放排练的那个。”
“文星伊，”两只刚训练完还带着汗的手一触即放，各自不好意思的笑笑，距离反倒拉近了，“我一年级的，你呢？”
互通姓名，确认同年，约定好了以后说平语，俩各自举着训练包遮太阳，朝校门口走去。
“你今天没和她们一起走？”
“啊，今天有秘密行动…其实就是对作业啦，”文星伊看崔妍美“不敢多问”的表情忍不住自己破功，“金学姐是著名学霸诶，可不敢让她知道我们学渣的返校日前一天是怎么过的XD”
话是这么说，但崔妍美能看出文星伊提到金容仙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畏惧的样子，自己就不一样了…
“你们最近练舞顺利吗？”
“大家都挺好的啊。”只除了自己这一身没有任何消退迹象的肥肉。
“那你会上场吗？”
“诶？”
可对方笑容坦荡，没有半点取笑的意思。但如果不是取笑，崔妍美更不明白文星伊会问出这个问题的动机了。
“我看你跳的很好啊，金学姐也说每次你动作记的最熟，” 顺带给学姐拉波好感度，撒个小谎不算什么吧，“明明很努力不想展现出来吗？”
“没有啦…”崔妍美又低头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没有个什么，想着怎么把这个话题含糊过去，耳边是一声“啊我到了。” 抬头，冷饮店里靠窗位置，一个穿的很随性的长发姑娘正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朝这边摆手。她五官和肤色一样强烈，是安惠真吗？一个年级里总有那么两个即使你只听过名字，但见面总不会把她认错的神奇存在，果然潇洒的人才能和潇洒的人做朋友吧。
挥别了“要一起来坐坐吗，这家的抹茶红豆冰和芒果小丸子都很棒”的邀请，崔妍美继续向家走，风好像都凉爽了一点。因为刚刚自己也大方的回了“不了不了，我可没带作业”，并接到一个笑容，而不是像平时讷讷的说不出话来。果然金学姐的朋友也是很棒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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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你要的。”
“多谢多谢。”桌上黑白灰三条发带，文星伊也不多看，随手搂到包里，安惠真撇撇嘴对老友的指定款式表示欣赏不来，豹纹那条不是很好吗？店里冷气打的很足，激的文星伊一身鸡皮疙瘩，果然还是该穿多点——“黑金呐，再过十年你真会得肩周炎的。”
“那就过十年再说，倒是你的作业…”
“明天就要，拿来拿来，黑金救命！”
冷饮店的桌子并不大，一个人伏案疾书再带两本摊开的作业就差不多占满。知道文星伊怕冷，安惠真专门挑了空调吹不到的位置，她后仰在靠背上脚尖一点一点，不一会儿文星伊点的零食都上来了，是知道她有的吃就不至于无聊。嫌弃的把欧尼往她那边赶了赶，给食物腾出宝贵的领地。鸡米花一口一个，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勾引对面偷偷伸出一只手来，被啪的一声拍掉。
“会有油。” 然后用指甲拈起一块塞到对方嘴边，两人俱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听说你最近生活单调的挺多姿多彩的？”
“是啊，托您的福。”
安惠真一噎，这才隐约想起来好友的这份苦差似乎确实是自己推的火坑，但略一思索她就从内疚里跳出来了，“可不敢和金学姐抢功。”
“……小辉人和你都说了些啥啊！”
“狗狗嘴很严的，实在是你最近表现的…”安黑金拍拍姐姐的头示意她作业要紧，边给吧台打手势再加一份酥炸薯格记在文星伊账上，“嗯~啧啧啧啧啧啧啧。”
好容易抄完英语，薯格也上了，两个人一起嘎吱嘎吱嘎吱，新鲜的油炸淀粉类只撒盐也是人间至味，心满意足的把最后一点番茄酱也刮掉，文星伊舔舔手指，对着数学有点犹豫。
“你少那个表情，我找辉妮她们对过了。”
“辉人的数学…”
“比你好，她至少知道四七不是三十一。”
“但她也不知道四七是多少。”
“你还要不要看。”
“要。”
好不容易大功告成已经是日头偏西，文星伊抻开快摞一起的颈椎腰椎，安惠真露出吃的圆鼓鼓的肚子，俩人伸了个同款懒腰，坐没坐相的斜倚着。
“你知道哪儿有卖手绢的吗？”
“不清楚，你去明沙洞那个大百货看看？”
“嗯。”
夕阳一点点给云的下沿抹上红色，于是天上有了金有了紫，也有了介于蓝和粉之间，曼妙又绮丽的流动。手机难以捕捉其万一，俩都低着头，各自找人共享此刻。
“黑金呐，你练琴有想过要放弃的时候吗？”
安惠真正对着自家小女友发过来的晚霞速涂赞不绝口，头也不抬的答，“当然了，我今天还想把琴劈了烤火呢。”
“你怎么了。”把狗狗夸的都不好意思回了，安黑金这才心满意足的分心关爱一下死党。“她没回你？”
“阿妈阿爸都回了啊，甚至文涩琪也回我了，这小妮子又没专心写作业。”
“少装蒜，我说金容仙。”
“她忙吧…”
“而你很失望。”
“也没有，”文星伊再次看向大落地窗，“夕阳转瞬即逝啊。”